尽管1960年,复方短效避孕药首次在美国被批准上市,并且在全球范围、尤其是发达国家大行其道,但它似乎却无法虏获当代中国女性的芳心,甚至被许多女性视为洪水猛兽。今天我们就要隆重介绍一下这款“灵丹妙药”到底有多造福人类,以及它在中国是如何被冷漠的。
2015年-2016年,北京大学的研究人员调查了两万多位中国育龄女性的避孕情况。结果显示,40.1%的人靠安全套避孕,32.03%的人依靠的是“安全期或体外排精”这两种不太可靠的避孕方法,有21.05%的人没有采用任何避孕手段。而服用避孕药的人有多少呢?
说到这里,我们需要理解一下“避孕药”跟“紧急避孕药”的区别。一般所说的避孕药,指的是由雌激素和孕激素两种复合而成的短效避孕药,一天一颗,可以阻止排卵,从而避免意外怀孕。而紧急避孕药是在性行为发生后的补救措施,成分与普通避孕药不同,对于部分人群而言可能会带有较多的副作用,因此不建议作为常规避孕手段反复使用。
然而在中国,服用避孕药的适龄女性只有可怜的0.67%,甚至还不如吃紧急避孕药(3.09%)的人多。
根据联合国发布的《2015年全球避孕措施趋势报告》,避孕药的使用率不仅在发达国家达到了惊人的30%,同时在全球70%以上的国家地区内,它的使用率都达到了10%以上。它远远超越了安全套、结扎、节育器等手段,成为了所有避孕方式中覆盖范围最广泛的一种。
只是在避孕药席卷全球的形势下,中国避孕药的使用率,从2001年的1.66%,跌到2010年的0.98%,再跌到2016年的0.67%,跌幅非常稳定。遗憾的是,风景并没有这边独好,中国人的避孕总体而言是不成功的。
最简单的证据,是极高的流产率。流产、堕胎在欧美社会争议较大,但在中国,没有多少人会去讨论其中的伦理问题。2008年的调查发现,在性行为活跃的未婚女大学生当中,有三成多的人有过意外怀孕的经历,其中超过半数的人甚至经历过不止一次意外怀孕。这些不受欢迎的小生命最后的归宿,往往就隐藏在街边铺天盖地的人流小广告里。
国家人口计生委的研究中指出,近年中国平均每年约有1300万例人工流产术,而2016年北大的大样本调查显示,有过性经验的育龄女性中,有过流产史的人占到了惊人的40.6%。
避孕手段并不只是个人偏好的问题,能不能成功地达到避孕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中国人最常使用的安全套,尽管名字叫做“安全套”,但它的安全更体现在防止性病传播上,避孕成功率并不是太高,不仅受到使用不当的影响,还有破损的风险。
在中国,接受人工流产术的妇女中,有近一半人是采用过避孕手段的。而这些避孕失败的已婚妇女中有56%、未婚妇女中有71%使用的就是安全套。
另外,我们不要忘记,有21.05%的女性压根就不避孕,而32.03%的人选择的“安全期或体外排精”则非常不靠谱。安全期的计算很容易出错,一旦出错,就会闹出人命;而一个连戴套的控制力都没有的人,无论再怎么拍着胸口保证,也不可能指望他真的能及时撤退,况且,尿道又没有装阀门,在男性感觉到要射精前,可能早已有少量精子排出。
而这些不靠谱的避孕方法不仅会提高意外怀孕的机会,还容易引发男方认定女方出轨不忠的纠纷。
而避孕药,则是结扎以外最稳妥、成功率最高的方法。美国的研究发现,即便能够“完美使用”安全套,每年依然会有5%的人会意外中招;而由于大部分人无法绝对正确地使用安全套,因此一年内的意外怀孕率可能会飙升到21%。与此相比,避孕药就稳妥得多:正确服用的话,一年内的意外怀孕率只有0.3%。
事实上在中国,避孕药很早就已经被批准使用,并产生了一连串复杂的瓜葛。
新中国成立之初,政府将人口增长当作制度优越性的表现,因此鼓励多生,并严格限制绝育及流产手术,禁止进口避孕药具。然而,疯狂的生育竞赛差点刹不住车,1955年,为了抑制人口增长的速度,国务院首次公开表示支持计划生育。
正好几年后避孕药在美国上市了,于是,中国的科学家们开始学着试制避孕药,并在1967年起,创新性地开发出了多种长效避孕药,顾名思义,它们的特点是药效久,每个月只要吃一片。
听起来是很方便了,但这样的方便是有代价的。长效避孕药原理跟短效避孕药相似,但前者含有成分稍有不同的雌激素,剂量极高,等于一次性要吃下一个月的药量,因此服用后的副作用相当明显。
查阅当年的研究可以发现,有超过半数的服药女性出现了恶心、呕吐、头痛、腹痛之类的不适。而更令人在意的是,由于这种避孕药的有效时间太长,因此在停药后6个月内,只有不到10%的人可以成功怀孕。这种状况引发了许多人的恐惧,从而带来了长效避孕药会导致永久不孕的谣言。
在欧美地区,从来没有销售过长效避孕药这种东西,因为它不可能通过药监局的审批。而国产的长效避孕药研制出来随之就可以投入生产,充分地体现了中国速度。1970年9月,计划生育办公室便开始向全国免费供应避孕药了。
免费这个字眼虽然很有诱惑力,但一般人也不会爱占便宜到哄抢避孕药的地步。而且70年代还是计划生育的温和调控期,政策还是以宣传、号召为主,加上长效避孕药自己不争气,名声不好,因此免费避孕药的推广效果并没有理想中的好。
1980年开始,计划生育步入了前所未有的、强力推进的阶段。为了完成严格的计生任务,派发避孕药的方法就太温和了,谁知道拿了免费药之后,群众有没有按时吃呢?
这种全凭自觉的自控型避孕手段已经无法满足新时代的需求,爱岗敬业的计生工作人员很快找到了替换方案:将群众拉到医院,上环、结扎。这些医控型避孕方法效果可靠,而且还一劳永逸、一了百了。由此,为了完成严格的一孩率、绝育率的指标考核,全国范围内开展了“大结扎”、“大上环”运动。有了上环结扎的垄断式竞争,长效避孕药的推广更是没戏了。
70年代末,城市居民中有20-30%的女性服用长效避孕药,而到了80年代,避孕药在全国范围内的使用率下降到不足8%,到了90年代初,这种药物干脆就被淘汰停产了。由于大家普遍分不清长效短效避孕药的区别,它留下的坏名声就被添油加醋地长久保留了下来。
2002年,加拿大进行了一项针对华人移民女性的调查,试图弄明白为什么她们如此抗拒避孕药。67.5%的受访对象说,吃不吃避孕药取决于自己、伴侣和家人的意见,而且她们还会在意外界的目光,担心规律性地服用避孕药会给人留下一种“放荡”的坏印象;只有少部分人表示会听从专业医生的意见。
而中国人对避孕药最常见的恐惧是,担心避孕药会导致肥胖、永久性的不孕、引发妇科肿瘤(事实上,都不会,短效避孕药反而还会降低患癌风险)。避孕药已经在全球范围安全销售了近60年,只会偶尔出现轻微的恶心、呕吐等不适,但对它的误解在中国依然普遍又根深蒂固,对于什么都敢往嘴里放、什么偏方都敢试、什么东西都能绉出几段治病功效的中国人,这种谨慎确实有点让人意外。
半路杀出来的安全套
强制进行避孕的政策就这样浩浩荡荡地施行了二十多年。直到2002年,国家才开始在全国范围内逐渐推进“避孕知情选择”,赋予人民自主决定避孕措施的权利。
上环、结扎确实有效,但这些操作的可逆性较差,手术本身还会带来的创伤和复杂的伦理问题。因此,避孕知情选择权放开后,绝育率显著下降,医控类避孕措施的比重也逐步降低。
这个时候,本该是避孕药推广的好时机,但机缘巧合之下,它被安全套截胡了。而这个机缘巧合,就是艾滋病。
据卫生部、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和世卫组织共同发布的疫情报告,截至2005年底,中国由HIV病毒感染者及艾滋病患者65万人,随着病毒的扩散,感染者中的男女比例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女性的比例从1998年的15.3%飙升到了2004年9月的41%,势态非常严峻。
在各国艾滋病流行之初,男性感染者远多于女性,这是因为静脉注射毒品、不安全性行为在男性中的发生率更高。而女性感染者的增加则像是一个警报,意味着艾滋病疫情开始从原本吸毒、卖淫嫖娼的高危人群向一般人群大规模扩散。
2004年底,在云南、河南、新疆等地的部分地区,孕产妇、婚检等人群中的感染率已达到甚至超过1%,达到了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规定的高流行水平。联合国由此发出警告,假如不采取积极有效的措施,到了2010年,全中国的感染者人数可能会突破1000万。
尽管艾滋病从80年代就已经传入,国际上也有不少前车之鉴,但在最初的20年里,中国迟迟没有实施得力措施防止它的传播。到了21世纪,大家才不得不认清艾滋病疫情已经这么严重了的事实,那该怎么办呢?没有针对艾滋病的药物和疫苗,人们能够采取的预防措施,主要就是安全套。
2004年7月,中央6部委下发了通知,明确了要推广使用安全套。各种**所、宾馆、超市甚至校园里,安全套很快变得随手可得。人人都害怕艾滋病,所以安全套的宣传和推广相当迅猛有效。据2004年全国计划生育统计,当年会使用安全套作为避孕手段的人只有5.7%,两年后,这个数字上升到了9%,2016年,已有40.1%的育龄女性靠安全套避孕。
安全套的推广确实是好事,但在这样轰轰烈烈的活动中,很多人便忽视了“避孕”和“预防性病”的区别。安全套能够预防性病,但确实不是避孕的最佳选择。另外,安全套还有一个重要的弊端:它的使用需要经过男女双方的同意和配合,而避孕的成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男方。假如男方使用不当或不愿使用,意外怀孕的风险基本上完全是女方来承受。(文章来源:湾流 作者:伍丽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