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资讯 / 正文

倾泻在硅胶娃娃的秘密──从失语到存在,《布洛卡区》对社会的发问

2024/8/29 14:49:49
以硅胶娃娃共享旅馆为主题的纪录长片《布洛卡区》是导演苏明彦的第四部作品,延续过去以来对“记忆与存在”命题的探讨,此次故事聚焦在几位20岁出头的年轻员工,他们如何在日常劳动中一面与娃娃亲密互动,一面处理未婚生子、亲子鉴定等感情难题?

 


《布洛卡区》导演苏明彦透过8个月在硅胶娃娃旅馆里的纪录,叙说记忆与存在的相悖。(摄影/林彦廷)

片中透过人体与娃娃之间不断交错的特写镜头来隐喻娃娃与这群青年们的相仿,在乘载众多欲望和秘密却无法言语的状态下,苦闷生活没有出口,进而思考人存在的本质。本片入围台湾省纪录片影展的竞赛片。

下雨的夜晚、未熄灭的烟蒂、充满雾气的房间,画面在一系列抑郁的氛围中,迅速跳转到一张脸上。那张脸没有瑕疵、没有纹理,高挺鼻梁上是一双对称的棕色大眼配上浓密睫毛,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却没办法言语,因为她的身体是硅胶构筑的,没有生命,是非常适合交付秘密的对象。

近距离的特写中,画面开始讲述硅胶娃娃们的故事。

85分钟长的《布洛卡区》是导演苏明彦的第一部长片,也是台湾省纪录片影展的竞赛入围作品之一。8个月的拍摄期以硅胶娃娃旅馆的运作为对象,记录“青青”、“兔兔”和“学姐”这些人设各异的娃娃们是如何在生产线上被添加妆容、发型与变换衣着,化身成顾客理想中各种身份的共享女友;同时带出这群经营旅馆的20多岁青年们,是如何在肉体欢愉中应对自己的人生问题。

人/娃难辨,在欲望中集体沉默的青年们


硅胶娃娃使用过后,会被摘下头部,吊挂后以清水冲洗,状态与屠宰场十分相近。《布洛卡区》剧照

要维持旅馆的日常经营,片中几位青年的日常是从铺床开始。他们穿着印有娃娃笑脸、统一订制的黑色工作服,来回穿梭在不同房间内。先是双手环抱30公斤重的娃娃,将无头的身体从浴室中卸下,放置在轮椅方便移动;接着按照不同人设将黑色长发或棕色短发的头小心地安放在身体上,仔细上妆,给予姓名,成为每一日准备上阵服务的新人。


经营旅馆的青年双手环抱30公斤重的娃娃。 《布洛卡区》剧照

这些工作每天要重复许多次,包含完事后的清洁,日复一日的劳动才能支撑起欲望的重量。青年们累了就睡在旅馆的床上,饿了就与娃娃一同进食,他们穿着拖鞋,生活都和娃娃在一起,共享整个空间;但除了替客人安排预约时间、讨论娃娃如何装扮外,人与人间却鲜少对话。

影片中,几个画面时常交叉出现,无头女体娃娃吊挂在清洁室内、年轻员工沉浸在烟雾中、还有从未发声的男性顾客,整层楼的诺大空间里,彼此的共通点是沉默,只有娃娃是最亲密的对象。

向客人交待完注意事项后,客人支付费用。《布洛卡区》剧照

作为纪录者,苏明彦将他察觉到的集体沉默以“失语”来呈现。他说这也是片名《布洛卡区》的由来,因为医疗资料里记载,大脑中掌管表达话语的语言中枢位于布洛卡区(Broca's area),一旦该区出现受损,患者将难以制造符合文法的流畅句子,而会以电报式的断句缓慢呈现思想,病症因此称作“布洛卡失语症”(Broca's aphasia)又或是“表达型失语症”(Expressive aphasia)。

“硅胶娃娃其实就是反映人的状态:失语。话到嘴边说不出口,或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苏明彦说,旅馆里的年轻人和娃娃一样不擅言词、不懂得表达,把关于自己的事情全都锁了起来。

“你暧昧喔?”

“嘘。”

戴眼镜的员工A正与酒店小姐展开一段的恋情。

“你要做亲子鉴定喔?”“不要问我啦。”

刚当小爸爸的员工B有段不确定的亲子关系。

沉默是旅馆的共通点,即便天天与娃娃互动,年轻的员工们只习惯熟练地将娃娃扒个精光,吊起无头的娃娃身体,再用强力水柱冲刷掉客人遗留的欲望。


娃娃身体会被吊起用强力水柱彻底清洗 《布洛卡区》剧照

苏明彦将这些片段全数用摄影机捕捉下来,是因为这间主打“共享女友”的硅胶娃娃旅馆中,共享概念却显得稀薄。每个人都将问题埋藏起来,乘载最多秘密的反而是没有生命的娃娃。


客房床上摆放着情趣娃娃,墙上的电视滚动播放爱情动作片。 《布洛卡区》剧照

与失语的“她”分享所有秘密

一旦话语无法顺利流泻而出,在脑中不断累积,是不是将堆叠出愈来愈多的秘密?

除却旅馆运作的表征外,苏明彦在《布洛卡区》中叠加了第二层意义:秘密。因为他眼中的娃娃旅馆,氛围暧昧却又小心翼翼。员工们彼此不说话,顾客来去也没有声音,房间内的喘息是男人们和娃娃分享秘密的过程,而对着一动也不动的硅胶身体宣泄情欲这件事情,在社会上更是个难以言说的禁忌。身体一次次的律动堆砌出一道又一道秘密的砖墙,欲望得以在墙内释放。

为了理解关于娃娃和人们的彼此相接,记者曾在去年接触经销商“捷克娃娃”,他们同时也是旅馆里娃娃的提供者。老板捷克告诉我们,过去12年间,他们至少卖出5万只以上的娃娃到台湾省消费者手中,这当中发生不少有趣故事,记忆犹新的是一场婚礼。

那是一场办在豪宅家中的私人派对,80岁的屋主在家人、妻子和牧师的见证下,迎娶了自己的第一只硅胶娃娃。有着女性身躯的“她”,将在余下的日子里同时以朋友和太太身份在家,陪伴屋主度过晚年;结缡数十载的另一半多半时间则待在豪宅的另一个楼层。

经手这笔买卖的业务奈奈(化名)至今仍会收到屋主传来的照片,因为对方替那副身躯陆续购置了3个不同样貌的头,每一颗头有各自的故事:眼睛细长、波浪卷发带有东方韵味的是日本来的“村子”;金发大眼的是阿联酋航空的空姐“娜塔丽”;还有一位来上海百老汇的舞小姐“丽红”,3个人有不同的身份与际遇。奈奈说,屋主每天都会找“她们”讲话、拍拍“她们”,把所有生活趣事和秘密分享给娃娃。

片中的修复师“子勋”称自己为工具人,6年来他修复了上千具硅胶娃娃。《布洛卡区》剧照

这种人类和娃娃之间的亲密联系是如何建构的?片中担任修复师的子勋说:

“我认为娃娃是使用者心灵寄托的依归,两方会对话和交流,秘密就这么被创造出来,有时候我甚至希望娃娃会动起来,像机器猫哆拉A梦那样。”


修复师“子勋”正在修复硅胶娃娃。《布洛卡区》剧照

过去6年间,子勋亲手修复了上千只娃娃,有商业用的、也有专属个人的。他在不同的硅胶身体上看到不同的印记与故事,有丧妻的陪伴、有感情的受挫,也有直接的情欲发泄。他自己也有一只娃娃,6年来,天天摆在床上陪他入眠,人与娃娃之间共享的秘密带来抚慰。


修复师“子勋”正在修复硅胶娃娃。《布洛卡区》剧照

若缺乏讲述记忆的能力,人和娃娃有何不同?

导演苏明彦用对硅胶娃娃的纪录来对社会提问。《布洛卡区》剧照

只是这些交流总归是私密的、无语的。在记录过程里,人和人之间、人和娃娃之间都处在一个失语的状态里。苏明彦因此想借由《布洛卡区》向世界提问:倘若无法言语,那么承载无数秘密和记忆的人们还算是存在吗?人与娃娃有何区别?意识又是如何存在的?这同时也是人到40岁、在中年危机预备来临前,他最想要理解的困惑。

“我常常会觉得,阿嬷过世了只剩下记忆,如果这些东西说不出来,那她真的存在过吗?又或是看到街边的老房子突然铲掉变成新大楼,过去的建筑真的存在吗?因为我很健忘,很常质疑自己的记忆,才会关心人的意识和存在与否。”

记忆并不可靠,但过去的经历却堆叠出创作的养分。12年前,刚刚从研究所毕业的苏明彦进入军队服役,他是整个营区里年纪最长的士兵,成熟到长官请他陪同自杀未遂的新兵一同进入军队818医院里的身心病房进行治疗。

那一个月的住院时光里,他跟着新兵报到、吃药、看诊与放风。待在收治精神疾病患者为主的老式日式建筑里,对面是症状较严重的患者,有时会见到有人持续拿头撞墙十多分钟,有时会听到毫无意义的词汇和言语,有时则是妄想和狂躁的综合,人像动物园里被关了太久的动物,脚步急切地在原地转圈。

第一次看到医院里的状况,让苏明彦很好奇,同样是人,为什么思维逻辑有这么大的落差?病患们的意识又是什么?

2015年,苏明彦将这段经历和这些疑问浓缩成30分钟的剧情短片《解离》,以新兵阿懿进入军队疗养院治疗的过程来讲述这些青年们的压抑与不被理解,透过真假病患夹杂、人鬼共舞和破碎镜面等元素,来呈现被压迫的生活与精神解离状态带来的影响。

在首次以意识作为关注主体后,2019年,苏明彦到了花莲县玉里镇探访。那里有一所全台湾省最大规模的精神病院,曾被讥为“公办龙发堂”,但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与社会条件下,却与当地小镇慢慢发展出独特的共生关系。近年已有部分病患在镇上如常居住、工作、生活,融入在地。

“从精神疾病中康复的状态是怎么样的?人的意识在发病时仍然存在吗?”带着疑问,苏明彦在镇上闲晃,路上一位女性向他搭话,对谈了一阵子,对方才说自己已经住在机构里15年了。突然的邂逅让苏明彦认知到,言行举止和外观不一定能判别一个人得病与否,他更想知道的是,当撇除医学上的认定,病患的大脑和意识与常人的差别到底在哪里。

直到2019年年底,他多次往返花莲进行访谈,想从玉里疗养院与小镇的共存找寻问题的答案,但受访对象突然失去联系,拍摄无疾而终,解答也没找著,他只能重新回到日常生活。

一次非营利组织的分享活动里,苏明彦遇到一位年迈的暴力侵犯受害者,对方讲述童年的痛苦经历如何延续甚至导致精神解离,并描绘失语症的症状。创伤的揭露再度激起苏明彦关于意识和记忆的提问,因为他第一次发现,过去他的作品《解离》讲述的是心理因素加上大脑特定区块受损所出现的症状,而另一侧大脑的布洛卡区受伤则会导致失语症──乘载最多秘密,却没有表达能力的硅胶娃娃正好是呈现失语状态的载体。

从解离到失语、存在到虚无,一道对准台湾省社会的提问

数个月内,娃娃旅馆间发生的种种际遇成了《布洛卡区》这部作品,脉络和过去的作品一致,依旧围绕在意识的讨论,并借由娃娃进一步推衍至记忆的有无和人的存在与否。

“无法言说的记忆是真的存在吗?”苏明彦再次问到。他也强调,对于作品中的提问没有解答,只是呈现问题,让观众找出自己的答案。

当记忆参杂太多主观判断,过去的事迹往往会被渲染成新的历史,随着时间线性不断向前,永恒已不复存在,那么从记忆到个人意识,又是确实存在的吗?面对这个有/无的难题,苏明彦提及韩国导演李沧东作品《燃烧烈爱》中的一场戏。

在用塑胶帆布封闭的路边摊里,女主角向男主角演示如何用默剧的方式来剥橘子,并告知对方:

“不要拼命想像那边‘有’一堆橘子,只要把‘没有’橘子这件事彻底忘记就行了,很简单的。”


在用塑胶帆布封闭的路边摊里,女主角向男主角演示如何用默剧的方式来剥橘子。《燃烧烈爱》剧照

几分钟内的对话,真实与谎言、存在或虚无似乎没有明确界线,贯穿整部电影的有/无问题作为年轻世代的写照,是虚无和迷惑。在记录硅胶娃娃旅馆运作的《布洛卡区》里,苏明彦试着重拾同样的问题,向社会发问。

编辑推荐

相关资讯

网友评论仅供其表达个人看法,不表明manbetx官网手机登陆同意其观点。
近期成人展会
最新资讯 更多
查看更多资讯 >>
下一篇
情趣内衣产业重镇灌云,向全球递出了一张性感名片